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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经年【一发完,CP无差:昱剑,弘杨,卓玮,云次方客串助攻】

2.1W+一发完,清水

CP预警【没车大概都算无差】:昱剑,弘杨,卓玮,云次方客串助攻

OOC预警:文中的时间是十年后的十周年庆典

禁上升真人!!!

作者言:梅溪湖三十六子一碗水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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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经年

 

为了再次唱响这首歌,我和你甘愿等待许多年。

 

——题记

 

 

1

 

电话铃声响起时,蔡程昱正在练习几天后登台演唱的曲目。不知为何,这耳熟且没什么特点的铃声此时听起来竟前所未有的刺耳。他拿起手机掠了眼来电显示,眉间的皱痕便瞬间消失不见了,接着一边心道“难怪”,一边按下接听键,黄子弘凡的声音立刻传了出来。

 

“哎,你现在人还在不在纽约?”

 

“嗯,在。”

 

“有时间吗?”

 

“有”

 

“那我去找你吃饭吧,下午到,你请客。”

 

“好。”

 

拜如今眼看着年纪奔三十的黄子弘凡那一张嘴还是十九岁时的语速所赐,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的时长连十秒都不到,蔡程昱放下手机,盯着曲谱不禁笑了,可又隐约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他将通话内容在脑子里快速地过了一遍,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异常之处。

 

黄子弘凡说的是“我去找你吃饭”,而不是“我们去找你吃饭”。

 

所以,高杨不在?莫非两人吵架了?

 

不能吧,蔡程昱心想,再皮的黄子弘凡在高杨面前总会老实很多,再端着的高杨在黄子弘凡面前总会笑得不顾形象,这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吵架呢?

 

他翻了翻曲谱,由于心有杂念,怎么也无法集中注意力,五线谱上的音符在他的眼中乱作一团,他叹了口气,将曲谱收了起来。

 

下午一点左右,黄子弘凡到了。两人去了一家相对安静的饭店,就在蔡程昱的公寓附近,饭店是黄子弘凡挑的,人比较少,一看就是适合谈事的地方。蔡程昱看着这与黄子弘凡的性格明显不搭的环境,对早前关于黄子弘凡与高杨吵架的猜想又确定了几分。

 

“说吧,你和高杨怎么了?”

 

“什么?我和高杨?”黄子弘凡惊讶地瞪大双眼。

 

“对啊,不然你怎么一个人过来。”蔡程昱向前倾身,摆出一副知心大哥的样子,小声试探,“吵架了?”

 

“哎,谁吵架了?他刚好国内的工作室有事,我昨天送他上飞机了。这不怕你无聊嘛,所以就过来看看你。”黄子弘凡“切”了一声,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神情,“我和高杨才不会吵架,我们好着呢。”

 

蔡程昱端起手边的水杯,向嘴边递去,笑着点头:“没吵架就好。”

 

“其实,”正在喝水的蔡程昱听到黄子弘凡顿了顿,“我这次来是想问你件事。”

 

“什么事?”蔡程昱注意到黄子弘凡欲言又止,这是他不曾见过的样子,没来由的,他的心提了起来。

 

黄子弘凡的眼中的笑意渐渐褪去,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大后天在梅溪湖举办的十周年庆典你到底去不去?”

 

放下杯子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杯底落在桌布上发出了沉闷的声音,听着似是心向下坠去,最后跌落看不见的深渊谷底。

 

蔡程昱垂下眼,罕见地用淡淡的语气和黄子弘凡说话:“不确定,那天安排了演出,就算去了,也只能勉强赶上散场,我估计那时候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吧。”

 

“我看你不是不想去,你是不敢见到方书剑。”黄子弘凡冷笑,比起嘲讽,藏在笑中的更多是无奈,“你们真是一对,连干的傻事都一样。”

 

蔡程昱闻言抬起头,疑惑地问:“什么意思?”

 

“五年前,我和高杨的婚礼,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我当时是给你做的伴郎,除了他,剩下的人都来了。”

 

“不,他也来了。”

 

“什么?”蔡程昱大惊,桌面下的手攥成了拳,“可是我明明没有看见他。”

 

“他来了。”黄子弘凡看过去的眼神夹着怜悯和歉意,“他是最早到的,也是最早离开的。我们都知道,唯独你不知道。”

 

蔡程昱愣住了,关于那场婚礼的记忆一半清晰一半模糊。自节目录制结束后,三十六个兄弟回到了各自的生活中,忙着自己的那摊事,偶尔会有零星几人小聚一场,可学习、演出、不同的事业选择终究是让他们再难全部聚齐。微博与微信的联系倒是没断过,但他们都能体会到彼此之间存在着距离。五年后,黄子弘凡与高杨的婚礼给他们提供了难得的相聚时机,那是他们在梅溪湖分别后首次大规模“搅和”。婚礼是仝卓主持的,人工卓一如既往地好用,排除其中黄子弘凡抢过话筒对着高杨说的那段堪称单口相声的掺着至少五十个“哎”和“对”的表白以外,一场婚礼办下来还是让双方家长都很满意的。

 

哦,对了,为了答谢仝卓,一对新人特意将花抛给了代玮。

 

所谓的“搅和”发生在送走双方家长之后,为了方便大家玩闹,新人在租住的新婚别墅的一楼大厅中放了架钢琴。几杯酒下肚,也不知当时是谁起的头,可能是王晰,嚷嚷着让高杨给黄子弘凡唱《她真漂亮》,阿云嘎闻言坐在钢琴前弹了几个音,不等高杨回应,黄子弘凡便抢着开唱,堂堂一位从音乐世家走出来的就读于伯克利音乐学院的高材生,将这首歌唱得很是难听,不仅歌词串了,而且仿佛一个没接受过训练且五音不全的人,唯一一句没唱错也没跑调的是他一脸傻笑盯着高杨时唱的“她真漂亮”,唱完之后还邀功般地凑到高杨面前问“我唱得好不好”。

 

“我家高杨唱歌最好听,就不给你们听。”蔡程昱记得当时得到高杨肯定的黄子弘凡紧紧抓着高杨的手,因为醉了身体晃晃悠悠的,嘴里说着霸道又孩子气的话,“这么好看的人,是我的。”

 

众人大笑,站在王晰旁边的周深更是笑得上不来气,高天鹤和廖佳琳笑出了花腔,马佳则举起酒杯大喊“再来一个”,洪之光和南枫带着1975组合的剩下的张超和梁朋杰吹口哨,重新站回到郑云龙一边的阿云嘎和身旁人对视一眼,指着黄子弘凡佯装发愁地说着什么“你呀,你呀,真没出息”。

 

后来的画面便不那么清晰了,蔡程昱只能从脑海中打捞出几个片段,有起哄,有欢笑,有歌,有酒。

 

他喝了不少,也唱了不少,但是他却不记得究竟喝了几杯以及唱了什么。

 

印象中,最后有一段是在他半梦半醒时传入耳畔的对话,似幻听般不真切。

 

“醉成这样,要不要给方儿打个电话?”

 

“得了吧,方儿这会儿早就上飞机了,而且,方儿也说了,他们最好不见。”

 

最好不见,蔡程昱迷迷糊糊地想,太假了,这连自己都无法说出的话,怎么可能从方书剑口中说得出来?

 

“蔡程昱?蔡程昱!”

 

黄子弘凡的声音像是一根针,刺破了压得他不得呼吸的结界,他大口喘息,抬眼望向对面紧张地冲他挥手的黄子弘凡,嗓音如绞紧似的艰涩:“他……”

 

“那日他比你早到了两个小时。”黄子弘凡松了口气,放下手说道,“落地恭喜完了我和高杨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别告诉蔡程昱我来了’。”

 

 

 

“别告诉蔡程昱我来了。”

 

在喧闹的机场大厅中,当黄子弘凡听到这句声音并不算大的话时,距离收到方书剑真心实意地对他和高杨当面道喜不超过五秒钟。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接话的他习惯性地用眼睛向身边的高杨发出求救的信号,他看见高杨虽然神色不变,可因微笑而扬起的嘴角却还是下落了一点儿。

 

高杨用那双他爱极了的眼睛回给他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随后目光落在方书剑拎着的容量较小的手提箱上:“行李箱呢?”

 

“没带。”方书剑的脸上还挂着浅淡的笑,“明天下午的飞机回国,看你们交换完戒指我就走。”

 

“我知道了。”沉默中,他们走到航站楼外,就在对三人间谁也不说一个字的情况忍无可忍黄子弘凡想到了恰当的新话题并决定提出来时,高杨开了口,“我一会儿帮你在附近酒店订个房间,其他的兄弟们,我会提前请他们注意的。”

 

方书剑脚步一滞,迎面而来的拉斯维加斯的风将他说的话送至黄子弘凡和高杨的耳中,简单却诚挚,熟悉也陌生:

 

“谢谢。”

 

黄子弘凡盯着方书剑的背影恍神,他忽然想起来似乎所有人至今都不清楚蔡程昱和方书剑到底是为什么分手的。想起来,大约从半年前开始二人在三十六人的群里便不再和对方说话,起初大家没有多注意这件事,直到某次王凯在群里同时@二人,开玩笑问他们打算这样异地恋多久时,在长时间没得到回复,且越来越多的人@他们后,他们才一前一后出来说已经分手了。

 

彼时美国这边是深夜,看到群里信息的黄子弘凡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拍了拍躺在一旁快要睡着的高杨,惊慌地将手机塞到闷声抱怨的高杨手里,而高杨则在看清聊天记录后睡意全无。

 

也许,不只是他们,剩下的三十二人也一定惊诧到无心工作。

 

毕竟,他们是一个家啊。

 

毫无预兆的分手,让黄子弘凡不合时宜地记起当初二人毫无预兆的公布。

 

也是这个样子,就在节目录制结束的几个月后,他们在群里一前一后出来说在一起了。

 

黄子弘凡当时惊讶极了,适逢大洋彼岸是白天,他立即打给高杨,可谁知高杨不仅一点儿也不吃惊,反而不咸不淡地悠悠嘲笑他一句“原来你才知道啊”。

 

“你怎么可能早就知道呢?”他问。

 

“傻瓜,他们从那首《Melodramma》就开始了。”

 

黄子弘凡自认还算是个聪明的人,但在翻来覆去看了十几遍慢放四倍速的第六期的《Melodramma》的视频后,实在受不了歌曲慢放的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没聪明到能从将一首爱情歌曲所传达的情感用歌声表现得如此乱七八糟的二重唱中听出来演唱的两个人相爱了的这件事。

 

高杨比我聪明,黄子弘凡自豪,可是追到高杨的我也不差啊。

 

哪知道第二天高杨告诉他,实际上群里一半的兄弟都早就看出来了。

 

从那之后,蔡程昱和方书剑便加入了撒狗粮小分队。这是继双云组合、仝卓和代玮、他和高杨后,这支队伍中的第七位和第八位成员。

 

那时候,大家在群里半是打趣半是许愿地说等着蔡程昱和方书剑毫无预兆地宣布结婚。

 

不想大约四年后,这个愿望只实现了一半,的确是毫无预兆,宣布的内容却是分手。

 

想到往事的黄子弘凡叹息,随即感到高杨的手掌轻轻搭在了自己的手背上,他这才察觉高杨已经停了车,他抬头看过去,果然对上了和掌心一样温暖的带着笑意的眼睛。他翻转手腕,握住了高杨的手。

 

他们在距离举办婚礼的别墅最近的地方为方书剑订了一间房,大家坐下来简单聊了一会儿工作或者学业上的小事,没过多久,黄子弘凡接到了蔡程昱的电话,便和高杨一起与方书剑道别离开了。

 

他们说去接人,但没说明接的是谁。

 

但是,接的是谁,方书剑能猜不到吗?

 

同样身在美国的蔡程昱和方书剑一样没带多少行李,简短的祝贺之后,黄子弘凡看到这个只比自己年长一岁的人小心翼翼地问国内的人是否都来了。

 

“没呢,”他笑着回答,装作丝毫没看出来对方的心思那样,“国内的除了方儿没时间,其他的下午才能到呢。”

 

蔡程昱点点头,默不做声,那副表情徘徊在放松和遗憾之间,也许更偏向遗憾一些。

 

国内的大部队抵达时,正是一天中拉斯维加斯最热闹的时候。蔡程昱和他们一起去机场迎接,高杨临时建了一个小群,在群里将方书剑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述给剩下的兄弟,大家默契地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展开,就像当初默契地没有对分手的原因进行追问一样。石凯见到他们后嚷着要过单身夜,说可以一半的人带着高杨,一半的人带着他,分开狂欢。他死死拉住高杨不松手,说两人的父母严禁他们这么玩。其实,哪有这样的命令?他平白让两对父母背锅,只是不想和高杨分开而已。

 

高杨明知他的私心,却也不去拆穿,只是对大家笑着点点头,说“是的”。

 

第二天的婚礼进行得很顺利,主持人是由他定下来的仝卓。黄子弘凡记得打电话提出请求时,仝卓爽快地答应了,只提了一个条件,就是必须保留抛捧花的环节,并且一定要抛给代玮,不然他没借口求婚了。然后他和高杨便通过开了免提的手机听见了仝卓心甘情愿甚至可以说是兴高采烈地接受了代玮“家暴”过程的前半段。

 

“能把温文尔雅的代玮逼成这样也就只有仝卓了。”高杨评论道。

 

黄子弘凡点点头,没两下又摇头:“哎,等等,不对啊,温文尔雅的不是我吗?”

 

婚礼现场,仝卓用实力证明了人工卓好用不是吹的,从台词到控场,都是一流的,唯一让黄子弘凡不满意的是留给他表白的时间太少了,有好多话他还说完。在如愿以偿地交换了戒指后,他便将两人的父母送去休息,在路上接到高杨的短信,说方书剑走了。

 

真的不见?他发送。

 

问了,说最好不见。高杨回。

 

悬在手机屏幕上的手指僵住了,刹那间,黄子弘凡的眼前闪过了太多印着记忆的碎片,有他和高杨在琴房的第一次接吻,有固定了时间的每日通话,有每逢假期飞越大洋的相会,有高杨提出分手后他哭着拉着高杨在电话中向父母出柜,有两家父母的理解和妥协……最后,是他们在亲友的见证下交换对戒。

 

忽然之间,他觉得鼻子发酸,眼眶中也聚起了泪水,一两滴滑落下来。

 

“爸,妈。”他听见了四声叠在一起的回应,破涕而笑,“谢谢你们,我们可真够幸运的。”

 

回到别墅的时候,一些年纪和他们差不多的已经闹了起来。他不由分说地拦下来递到高杨手中的酒,自己喝下去,他心疼高杨,不舍得让大家把高杨灌醉,可这个喝法,他自己很快就喝多了。王晰趁机让高杨唱《她真漂亮》,他拦着不让,非要自己扯着嗓子嚎了一遍,也不管好不好听。后来,大家又唱又跳的,他撑不住了就趴在桌上歇了一会儿,心里还庆幸这帮兄弟够意思,没逼着他继续喝,等稍微清醒一点后才知道,其实剩下的那些酒,高杨都替他喝了,为了让他停下来缓一下。

 

再后来,大家都累了,混在一起的歌声被疲惫剥离了一层又一层,到最后只剩下了从角落里传出来的一个,断断续续的,不成调子,可就是没停。

 

黄子弘凡和高杨循声走过去,在远离灯光的一角找到了醉得满脸通红的蔡程昱,后者背靠墙壁,抱着酒瓶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在唱《Melodramma》,意大利文版,单曲循环,唱着唱着总会扔掉一段,不知是故意,还是真的忘了。

 

高杨拍了拍蔡程昱的脸:“醉成这样,要不要给方儿打个电话?”

 

黄子弘凡沉着脸:“得了吧,方儿这会儿早就上飞机了,而且,方儿也说了,他们最好不见。”

 

“怎么了?”

 

听见郑云龙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黄子弘凡转身,指着蔡程昱,颇为嫌弃:“醉了,瞎唱呢。”

 

站在郑云龙旁边的阿云嘎绕过他,在蔡程昱面前蹲下观察了一番:“大龙,我们把他送上楼吧。高杨,你们去看看其他人,差不多就行了,早点上楼睡觉去。”

 

“好。”

 

郑云龙和阿云嘎架起蔡程昱朝着楼梯那边走去,在黄子弘凡面前经过时,郑云龙突然笑了一声:“嘎子,你说如果有一天咱俩分开了,你会不会也像他这样喝醉了只唱一半的《I’ll Cover You》?”

 

“呵呵,想得美。”

 

黄子弘凡恍然大悟,望着蔡程昱的背影,苦笑着摇摇头。

 

 

 

“这个给你。”

 

话音落地,蔡程昱看见黄子弘凡将一个小盒子推到自己面前,他拿起来问:“这是什么?”

 

“高杨说是方书剑的,因为那天方书剑的袖扣就是黄水晶的,婚礼当天遗落在别墅里,第二天被负责打扫的人捡到了。”

 

蔡程昱闻言打开盒子,盒子内黑色的天鹅绒面上别了一枚胸针,是一支银色茎叶的太阳花,花瓣是用金色的水晶打磨制成的。

 

他盯着胸针失神,对面的黄子弘凡却自顾自说:“盒子是我家高杨挑的,好看吧?你不用还了,总会有用到的时候。”

 

“啪”的一声,蔡程昱关上了盒子:“你老实说,高杨为什么突然一个人回国。”

 

“嘿,不就是国内工作室的事嘛。”黄子弘凡挠了挠头,瞄了一眼手机显示的时间,“现在应该快落地了。”

 

“那边谁接应?”

 

“哦,代玮。”

 

“还有呢?”

 

“……方书剑”

 

 

 

2

 

在下了飞机的第一时间,高杨收到了黄子弘凡发来的短信。开头是几个大哭的表情,然后是一句“我好像搞砸了”,接着又是一串大哭的表情,最后是“我爱你”。他对着这条信息发笑,随即复制粘贴了最后一句并加了一个“乖”字回复。

 

在航站楼大厅,隔着人群,他看见了向他挥手的代玮。

 

寒暄几句后,高杨问:“方书剑呢?”

 

代玮和他一起拉着箱子:“说是被某个剧拖住了,晚上才能回来。”

 

“那仝卓呢?”

 

“在上海拍戏,明天会飞过来。”提到仝卓,代玮不由得笑了,“对了,黄子弘凡哪天到?”

 

“今天晚上的飞机,后天早上能到。”高杨说,“除了他们,剩下的早就到了吧。”

 

代玮点点头:“对,佳哥和凯哥是最早过来的,都在酒店里住了快五天了。多亏仝卓有事耽误,不然群口相声早就搭台了。”说完,在车边停下来,打开了后备箱,将行李箱放进去,“我忘了问,蔡程昱呢?”

 

“他啊,”高杨打开车门坐进去,系上安全带,“应该会回来吧,谁知道呢?”

 

“是因为方书剑?”见高杨点头,代玮发动汽车:“他们两个,太让人操心了。”

 

高杨轻笑出声:“说的好像你和仝卓没让人操心似的。”

 

代玮想了想:“是,我们这几个里,除了嘎子哥和龙哥外,都挺让人操心的。”说完,转头看了高杨一眼,“其实,我和仝卓一直欠你和黄子弘凡一声‘谢谢’。”

 

高杨一愣,很快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大了:“要谢,就谢十年前那场雪吧。”

 

“也对。”代玮点了点头,“也对。”

 

这是命中注定的,高杨心里在想,无论是人,还是那场如梦一般美得不真实的雪。

 

 

 

高杨是个难得的年纪轻轻就看透而不说透的人,这样的人不多见,需要心有比干七窍,面上波澜不惊。黄子弘凡则与他不同,是个看透必说透,不说透必然是因为未看透的人。所以,和其他人以为的不一样,早在黄子弘凡对他语无伦次地表白前,他就看出来了这小孩对自己有那点意思。那句动不动就说出来的能体现出说话之人文学素养如何贫乏的“好美”,真的再明显不过了。

 

可是高杨既不太想点明,也不太想刻意地疏远,毕竟大家相识一场,不该做出让彼此都尴尬的事情。然而他不仅没有想明白自己一直放任的原因,而且还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总是随着那少年。

 

更致命的是他低估了少年因一瞬的动心而获得的勇气。

 

那天,长沙下了一场大雪,他们两个见惯了大雪的人却和从未见过大雪的梁朋杰一样在雪地中疯玩了很久,弄得从头到脚都粘了雪花。就在梁朋杰躺在雪地上开心地翻滚时,黄子弘凡定定地看了他半天,忽然二话不说拉着他跑进了剧院里。

 

“怎么了,阿黄?”他一边跟着跑,一边问,“我们要去哪儿?”

 

“去琴房。”黄子弘凡脚步不停,推开琴房的门,一屁股坐在钢琴前,兴奋地望着他说,“高杨高杨,你想听什么曲子,我给你弹。”

 

“啊?”

 

“那要不我们一起弹?”黄子弘凡拉着他让他坐在旁边,低头思索,“奏鸣曲?让我想想,哪一首更浪漫一点儿,对,浪漫点儿的。”

 

高杨一头雾水:“为什么要弹?”

 

“因为我想弹给你听,因为我想让你开心,因为我想看着你笑,因为我就是想这样做。”黄子弘凡抬起头,年轻的脸像是在闪光,眼睛亮得出奇,近距离间,高杨在其中捕捉到了期待和决绝,他怔仲出神,大脑突然卡壳了,直到下一秒嘴唇上柔软的触感让他的头脑重启,不幸的是重启后到再次运转前他听见的第一句话又让他的大脑死机了。

 

他听见黄子弘凡焦虑到发颤的声音:

 

“因为我喜欢你。”

 

“然后呢?”在他决定去美国发展,临行前和代玮彻夜长谈,聊起这段时,代玮曾这样问,“你别告诉我你当时就答应了,这一点儿也不高杨。”

 

“抱歉让你失望了。”他回答,“我当时确实答应了。”

 

二十出头的高杨太过聪明,他早早地给自己划定了一个安全范围,他不允许自己站出去,总是对自己说只有呆在圈子内才是最安全的,外边的世界充满了湍流和风暴。

 

可事实呢?真的如臆想那样的可怕吗?

 

在他仍然轻狂的年纪,一个少年走进了他的圈子,牵起他的手,拉着他走了出来,又用一个吻,让他睁开了双眼。

 

他看进了少年的眼底,看见了辽阔天际,看见了无边汪洋,看见了充满未知却也甘愿前往的未来。

 

他这才明白,原来,并非他不曾憧憬,他只是一直在等待带他离开的那个人。

 

从此,他愿意在这少年面前锁上玲珑七窍,愿意让自己跌入由真实的喜怒哀乐所编织的尘网中。

 

然而,他们精心呵护的感情终是难逃被现实挤压剐蹭而破裂的命运。

 

唯一的那次争吵发生在他们在一起后的第三年,黄子弘凡还在伯克利就读,高杨大学毕业后在国内工作一年,又回到了维也纳进修。趁着假期,他飞去了波士顿。从一件后来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开始,他们发生了争吵,纠纷越来越多,学业、工作、未来的选择等等,好像在所有的事情上他们突然站在了对立面。

 

“算了,”他高声打断,“我不想吵了,我们分手吧,我马上订机票,现在就走。”

 

高杨累了,从未这样累过,连轴转的学习和演出不曾打倒他,一次情侣间的吵架却将他的全部精神气都抽干了。疲倦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将他包裹其中。他觉得当初错了,他无比怀念早已走出的那个圈子,万分想回去,并且这辈子都不要再走出来。他失望地看了愣在原地脸上挂着泪的黄子弘凡最后一眼,走进房间开始收拾行李。

 

“不行!”黄子弘凡冲进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别走!”

 

“我不想吵了,我很累。”他甩开黄子弘凡,继续往行李箱中塞衣物,“其实我们本来也很难走到最后的,阿黄,就算我们不吵了,家里人也会让我们分开。”

 

“你别走。”黄子弘凡沉默片刻,语气凝重,似下定了决心,“你跟我来。”

 

高杨被拽到了客厅,黄子弘凡那只再次攥住他腕部的手用了些力,像是生怕松了些他就会挣脱跑掉。他看见黄子弘凡拿起手机,向标记着爸爸的人申请了视频通话。

 

立马想到这小子心里打算的高杨大惊,吓得连忙伸手去抢:“阿黄,别做傻事!”

 

黄子弘凡躲开了他的手,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中年男人的脸。

 

“爸,这是高杨,您见过的,去咱们家吃过饭。”

 

“啊,对,我记得,高杨你好。”

 

“叔叔您好。”高杨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费力挤出来一个笑,“那个,我就是过来找阿黄玩,今天就回……”

 

“爸,我要向您坦白一件事。”黄子弘凡打断高杨,哽咽着开口,“高杨是我的男朋友,哎,对,就是以后会结婚会住在一起的那种男朋友,我们交往三年了,这辈子不可能分开,以后也不会分开的。我告诉您一声,让您有点心理准备。”

 

手机屏幕中的男人脸色越来越难看,等黄子弘凡这段话说完,这位身为教授并把儿子从小宠到大的父亲直接无视了高杨,将儿子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高杨心惊胆战地看着黄子弘凡无声哭泣,眼泪噼里啪啦地向下砸,全程不辩解一句。他数次伸手打算关掉视频通话,却全都被黄子弘凡阻止了,直到对面的父亲再骂不出来。

 

“您骂完了吗?您消消气,千万别气坏了身子。”黄子弘凡的声音带着哭腔,“骂完的话,我就挂了,对不起,晚安。”关掉通话后,拉着高杨回到房间,自己一件一件将被高杨扔进行李箱中的衣物整整齐齐地放进柜子里。

 

“我们不吵了,好不好,高杨?”收拾妥当后,黄子弘凡抱着高杨,像个小孩子一样哭的稀里哗啦,“以后都不吵了,这样你就不会离开我了。”

 

高杨的心里某处柔软地塌了下去:“好。”

 

来自父母的压力成为了他们情感继续下去的唯一的阻碍,两人和家里僵持了一年半,就算再困难,也没动过分手的念头。到了后来,在他们交往了四年多时,两家父母约了他们一起吃了顿饭。这次席间再没有斥责和劝说,两家人就只是坐在一起安安静静地吃,分别时,两个爸爸当着所有人的面问了他们关于结婚的打算。

 

又半年,他们在拉斯维加斯举办了婚礼,和计划中一样,除了父母,他们只请了从梅溪湖走出来的兄弟,这些人早已和父母一样,是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人。

 

 

 

代玮将车停在了十年前他们住过的酒店停车场内,又帮着高杨将行李箱搬出来。在前台办理手续后,两人进了电梯。

 

“我还没问你呢,”高杨说,“你和仝卓怎么打算的?我们的那捧花到你手里都五年了。”

 

“不知道,他年年求婚,说想去国外结婚,但是……”代玮靠着电梯内壁,“家里的那关是过了,可他的事业……我不想看到他为我做出牺牲,哪怕是一点儿,我也不忍心。”

 

“那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

 

“其实也没关系,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你和黄子弘凡那样幸运。”代玮笑了笑,“你看大龙哥和嘎子哥,为了再次合作那首《I’ll Cover You》,他们等了十年。从相识到现在,二十年了,一直相伴,都没有成家,各自演着各自的剧,一年在一起排一部,也挺开心的。”

 

“那你开心吗?”高杨仔细观察代玮的神色,试着从上面找到虚假或伪装的痕迹。

 

“开心,和他在一起怎么样我都开心。”

 

笑容是真的,高杨放下心来。

 

这一路上坎坷太多,何必费心去一一纠结,只要那个携手的人会一直陪你走下去,就足够了。

 

 

 

3

 

在按下拨出键的瞬间,仝卓又按下了挂断键。

 

他心里盘算着:现在是晚上七点多,从机场赶去酒店不会花费多长时间,他到的时候,代玮肯定还没睡下,不如等到了酒店再打给代玮,给他个惊喜。

 

他让助理帮忙改签了机票,因为这件小事他被经纪人数落了一番,说他这样太冒险,可他一点儿也不在乎,他想早点赶来和兄弟们会合,更想早点见到代玮。

 

代玮,代玮,这个名字连同这个人,每次想到,他都会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十年了,他还在爱他,所幸,他也依然爱他。

 

 

 

要是问仝卓,当年是从哪一刻开始,对内向的代玮动心的,他会说自己也不清楚,还会说若高中哲学所讲的科学唯物主义真的科学,即量变引起质变是对的,那么他对代玮的感情怕是能够推翻这一条,因为他觉得他压根就没经历过量变的过程,直接就冲到了质变,在他开始追求代玮前,他基本上和代玮就没说过几句话,说得不好听点,两个人近乎是陌生人。

 

周围人对他转眼间对代玮热情的事情没太注意,大概是他本来表现得对谁都挺热情的缘故。旁人很难区分这两种热情,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后者是无论何时都不忘保持该有的距离,并适时说“谢谢”或者“对不起”的热情,只有前者,才是永远不需要说出这些字眼的热情。

 

最先发现的人是年长他几岁的郑云龙和阿云嘎,某次结束训练后离开剧院时,经过琴房恰好看到那两人也在训练。他隔着门上的玻璃往里面望了一眼,好巧不巧郑云龙的眼神也飘了过来,和他的撞个正着。

 

得,这下不能直接走了,他推开门,笑着打招呼,说自己这就要回酒店。

 

“等一下。”坐在钢琴前的阿云嘎叫住了他,回头看了看郑云龙,又转过来面对他,“仝卓你进来坐一会儿,有个事想问问你,不会耽误太久的。”

 

“哦,我也不是很着急回去。”他边说边走进来,随便拉过去一把椅子,坐下来,“什么事啊,嘎子哥?”

 

谁知阿云嘎没有接着说话,而是疯狂给郑云龙使眼色,示意后者对他说。这个情况仝卓越来越搞不清楚了,他的确不着急走,可看着对面两人这样他也挺累的,于是他又问了一遍。

 

“啊,是这样。”郑云龙白了阿云嘎一眼,“你嘎子哥是想问你和代玮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又单单扯我!”阿云嘎拍了一下郑云龙的手臂。

 

“我和代玮?”仝卓懵了,被吓的懵了,“什么怎么回事?”

 

郑云龙拉着阿云嘎站起来,边向门口走,边对他说:“我们没别的意思,其实就是想告诉你,你眼光挺好的。”

 

阿云嘎插话道:“还有就是,其实你这个打法不行,照你现在这种状态,这场仗可能比抗日还难。”

 

仝卓坐在椅子上半天才回过味来,合着这两位前辈早看明白了,还替他担心他会十多年都拿不下代玮呢。

 

可是,他心中冒出个疑问,他们怎么可能看得出来?

 

直到几年后,他才悟出这样一个道理:看明白的人也许不是因为眼睛好或者脑瓜灵,还可能是因为经验多。

 

仝卓听懂了,可是战略改变了吗?

 

没有。

 

在此之前,他不是没有追求过,其实,谈恋爱的那些套路他耍的溜着呢,可是面对代玮,他却什么花招也耍不出来,不是因为他手生了,而是因为他心里不愿意这么做。

 

这就麻烦了。

 

好在这时候出现了第二个明眼人——高杨。

 

仝卓一直觉得高杨是个很有趣的人,有一副不错的皮相和纯良的笑容的加持,任谁看着都会评价此人人畜无害,可实际上这位就是一个实打实的切开黑。他才不相信高杨会不知道黄子弘凡怀着什么感情,但是他敢打赌高杨对这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小孩没兴趣,不然怎么可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再说了,从土到不能再土的两句“好美”发展出来的感情能有几斤几两?

 

然而后来发生的事,打得仝卓脸疼。

 

高杨没有像双云组合那样直接把疑问摆在他面前,而是有意无意地向他提及代玮,比如代玮现在在哪,接下来要去哪,需要买什么,或者什么时候单独在宾馆等等。

 

他看着代玮的眼睛,有时候觉得代玮心里一清二楚,可有时候又觉得代玮还是不懂。

 

逮着机会的仝卓跑得多了,很自然地把自己折腾感冒了。

 

缩在被窝里的仝卓在打了今天第十五个喷嚏时,听到了微信提示音。他猜十有八九是高杨发来的,心里哀嚎:大哥,我病了,就算再好的时机,我也舍不得去传染代玮吧。他伸手摸到床边的手机,拿过来点开,果然看到了置顶的三十六人群下面高杨的新信息:

 

“外边下雪,我和阿黄出去玩,代玮他病了,一个人在屋里,不愿意吃饭,你去看看他。”

 

仝卓盯着这条信息,两秒钟后一把掀开被子,从堆在床尾的衣服堆里快速地扒拉出一套比较干净也很好看的穿在身上,出门前在镜子面前花了一秒晃了一圈,觉得还凑合,抓起手机直奔楼下去了。

 

不到十分钟后,他敲响了代玮的房门。

 

房门打开,身穿睡衣没洗漱也没戴眼镜的代玮正拿着纸巾按在鼻子上,眯起眼睛看着他:“呃,仝卓?”

 

“对。”

 

“你怎么来了?”

 

“高杨说你病了还没吃饭,所以……”他笑着提起袋子,“当当当当!好用的人工卓外卖服务,送货上门,包您满意!”代玮呆呆地看着他半天没回话,他露出伤心的表情,“怎么了?你不吃的话,我可是会被辞退的。”

 

代玮被逗乐了:“哦,进来吧。”

 

“哎,好嘞!”

 

“谢谢你了,买了这么多?”

 

“这里面有药,早餐是两个人的份。”他嘿嘿一笑,“我也没吃,就在你这和你一起吃吧。”

 

代玮下意识和他保持了一定距离:“可我感冒了,怕传染给你。”

 

“没事。”他用鼻子吸了一口气,捂住嘴如愿打了喷嚏,“你看,我也感冒了,不怕传染。”

 

代玮显然被他这波操作惊住了,控制不住用关爱智障的眼神静静地看了他一小会儿后手忙脚乱地拉过来一把椅子:“不好意思,坐吧。”

 

两个人安静地吃饭,代玮没说话,仝卓也没说什么,不是他不想说,天知道他有多愿意和代玮说话,可他今天有种过于强烈预感,这种预感告诉他代玮会对他说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在那之前,他最好什么也别说。

 

眼看着碗里的粥见底,仝卓开始质疑他保持沉默的选择是否正确,就在此时,代玮放下碗筷,轻咳一声。

 

“仝卓,你在追我?”

 

他也放下了碗,看向代玮,后者的眼睛倏然移开,避免和他对视,他为这个发现感到开心,因为这多半代表着有戏,于是,他坦然承认:“是,你看出来了?”

 

“那个,我也谈过好吗?”代玮低着头,放在腿上的双手来回搓着,“我以为……”

 

“我是认真的,没开玩笑。”仝卓少有的严肃正经,“如果你不想,可以干脆地告诉我。”

 

“嗯。”

 

他有点失落:“呃,这个‘嗯’代表着你不想?”

 

“那只是其中一种可能。”

 

“哦。”他将代玮的回答翻来覆去地寻思了三遍,才反应过来,他没闲工夫问候自己突然降低的智商,只顾着喜悦,“所以,是另一种可能。”

 

代玮抬起头,笑痕在嘴角如涟漪荡开:“你也会被套路。”

 

仝卓不再等待了,他探身向前,吻住了代玮弯起的嘴。

 

嗯,白粥的味道,还挺甜的。

 

 

 

站在酒店楼下,仝卓抬起头找到了十年前他曾和代玮分享了第一个吻的房间,他记得那时这扇窗后面挂着窗帘十分厚重,却仍然无法完全挡住房间里暖色的灯光。

 

这两天恰逢降温,天气预报说未来三天会有降雪,夜间特别冷。仝卓裹紧大衣,跺了跺脚,拨通了代玮的电话。

 

代玮很快就接听了:“喂,你收工了?”

 

“嗯。”他笑了,“你现在看一下窗外。”

 

“什么?”

 

“听话,代代,就看一眼。”接着他看见那扇窗后的窗帘被拨开,“嘿嘿,看到了吗?”

 

“我马上下来接你。”代玮匆匆说道,“你改签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仝卓始终笑着,仔细听代玮的唠叨,直到看见代玮和高杨一起走出酒店大门,代玮挂了电话后,他才收起来手机。高杨站在路边像是在等人,代玮则冲他跑来。

 

“冻死你算了。”耳边还是抱怨,他老老实实地让代玮握住并不算冷的手。

 

“不,在见到你之前,我是不会被冻死的。”他没羞没臊地往代玮的脖颈处钻,低声说,“可我想你想得要死了。”

 

 

 

4

 

方书剑在酒店门口下车只看到高杨时多少有点意外,不仅是因为本该出现的代玮没来,更是因为高杨的身边没有黄子弘凡。

 

“黄子呢?”

 

“天呐,原来这么多兄弟,你最关心的竟然是他?”高杨调侃,相视一笑后拥抱了一下,“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拥抱结束后,方书剑又问了一遍黄子弘凡的情况。高杨解释说因为美国那边的工作室有事处理,不得已就只能晚一天到。方书剑点点头表示理解,跟着高杨去酒店前台办理入住,既没问为什么高杨没陪着黄子弘凡一起处理工作,也没问同样远在美国的那个人是否回来。

 

方书剑想问,可他不敢问,他怕他得到的是他并不想听见的答案。

 

高杨陪他一起进了房间,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将行李箱中的物品拿出来放在该放的位置上。等到全部收拾完毕后,面对仍然气定神闲地坐着丝毫没有道别的意思的人时,他才发觉其实高杨是有话想说。

 

“想聊些什么?”方书剑坐在床尾,“你和黄子皮几闹矛盾了?”见高杨笑着摇头,又问,“那是什么事?”

 

“你就一点儿也不想知道蔡程昱的消息吗?”高杨收起了笑,“关于他来不来,何时来,你不关心吗?”

 

“说不关心是假的。”他轻轻笑了,嘴里泛苦,心里也觉得有点苦,“他来不来对我重要,可是也不那么重要。”

 

“方儿,你介意给我讲讲你们之间的事吗?”高杨无声叹息,“十年了,愿意满足我的好奇心了吗?”

 

他看向房间的一角,将自己沉在回忆中:“我不是通过这个节目认识他的,这件事最开始他并不知道,只有我知道。”

 

 

 

方书剑进入上海音乐学院时十八岁,年少登台的经历并未令他星途闪耀,而同一年,虽然不是同一个专业,却和他一样十八岁的蔡程昱已经凭借着专业第一的成绩和诸多老师的赞誉在学院内小有名气了。

 

对于这位同龄的学长,方书剑的认识是从不止一位老师口中说出的名字开始的。这些老师在课堂上表扬蔡程昱有天赋、够认真也肯努力,和令人艳羡的前程间只差一个登台的机会。方书剑挺好奇的,他特别想见见这个人,他想知道这个人会优秀到什么地步。

 

大一上学期过半,他看过了这个人的照片,却还是没有见到本人。

 

周五上课,他来得早,看到教室里没人,就打算先在外边转转。围着教学楼转了一圈后回去时,他低头看手机走路,和另一个低头看手机的人撞到了一起。撞得不严重,有趣的是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来连声道歉。他抬头定睛,一下子愣住了,眼前这人高高瘦瘦的,样子不算多帅气,可他一眼认出这位便是在那张糊到不能再糊的照片中看到过的让他从开学惦记到现在的优秀学长。

 

胡乱一通道歉后,两人就分开去上课了,坐在教室里迷迷糊糊地听了半堂课,因听见老师点到某位姓蔡的同学而清醒点的他,开始为没能借这个机会互相认识而遗憾。

 

在校园里,他再也没能那样幸运地与蔡程昱见面,直到他兴奋也忐忑地在正式开拍前走进《声入人心》节目组,在随意的一瞥间,精准地抓住了坐在另一边的身影。他没有犹豫,扔下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说话的同学龚子棋,快步走了过去。

 

“学长你好,我叫方书剑。”

 

“你好,蔡程昱。”一面之缘的人对他微笑,很阳光,可惜就是有点傻气。

 

自此,早已落笔却断了的故事意外得到了续写。

 

多年后,当他们分手时,在离开一起租住的公寓前,面对向对方提出的最后问题,他们竟都无法回答。

 

你是从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方书剑说不上来,蔡程昱亦如此。

 

但是方书剑能够确定,在稀里糊涂地相爱的两人中,自己应该是更早爱上的那个。

 

那些不屑一顾的青春疼痛文学都是怎么说的来着?

 

谁先爱上,谁先受伤。

 

矫情的文字总是让人诟病,可谁能知道,放在现实生活中,却也能成为一把锋利的刀。

 

他毫无防备地被割了一个口子,至今没能愈合。

 

没人预料到,《声入人心》这档收视低迷的综艺后劲挺大,无论是对观众而言,还是对成员来说。三个月,十二期,三十六个兄弟,每个人都在这段足以于人生中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旅程中收获了能铭记回味一生的人和事。

 

至于他方书剑,除了经验和技巧,他收获了更重要的:一首歌,一段感情。

 

即被粉丝奉为白月光般的《Melodramma》,以及蔡程昱和他的感情。

 

二者互相成就。

 

虽然不想承认,可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真的与浪漫不沾边。

 

第六期录制的前夜,为了在公演舞台上能够将《Melodramma》完美呈现,他们在钢琴前练习了一遍又一遍。论专业能力和舞台经验,方书剑确实逊于蔡程昱,他虚心听取学长的指导,在认同的地方加以改进,在不认同的地方,他还是坚持着。

 

两个人都是有耐心的好脾气,然而脾气再好,也抵不住每次练习中发生矛盾。

 

在又一次的练习中,他们拿着各自的曲谱再次吵了起来,吵着吵着,四目相对后非但没发生肢体冲突,反而是接吻。

 

他们莫名其妙地吻在一起,不久就慌慌张张地向后退开几大步。

 

两个人没就此事谈过,尴尬地沉默十五分钟后,重新回到钢琴旁,仿若十五分钟前的事情根本未发生。但对于那些谁也不肯相让半步的引起争执的地方,由于这个吻的存在,两个人都选择了较为折中的处理方式。

 

是夜,从不失眠的方书剑失眠了。

 

蔡尧一如既往睡得挺香,他却在床上翻过来转过去地换了好几种姿势,还是睡不着。无奈之下,他穿上了大衣,走出酒店,围着楼转圈,想不到遇到了早他一步下来转圈的蔡程昱。

 

“失眠了?”他拽了拽大衣领口,阻挡寒风,若无其事地问。

 

“对。”蔡程昱微笑着点点头,“你呢?”

 

“好巧,我也是。”

 

酒店大楼保安目睹了这两个年轻人大半夜围着酒店一言不发地转圈,直到天际出现第一缕曦光。

 

同是吹了一宿寒风,方书剑比蔡程昱倒霉多了,脑子没见着清醒多少,要命的是感冒了。

 

早饭过后,蔡程昱见到他时被他惨白的脸色吓了一跳,仓皇问他是否需要去医院,吃过药了没有。他没吃药,可他说他吃过了,也不需要去医院,至少今天不需要。

 

“对不起,学长,我今天可能会拖累你。”

 

他留意到,听完这句话,蔡程昱的脸上闪过了从未见过的怒意,猛地转身快步离开了屋子。几分钟后再出现时,手中多了一个水壶和几盒药。

 

“我知道你没吃药,先把药吃了。”蔡程昱板起脸,一边倒水,一边说,“休息一下,我们再练两遍,听着,演出前的练习只有两遍,别太用力,好好练。”

 

他接过来水杯和药片,低下头。他想过了,如果蔡程昱坚持不让他练习,催他去医院,他会很生气并对这位学长失望透顶,可是,蔡程昱却没有这样做。

 

两遍,不多,也不少,刚刚好的两遍。

 

他看见杯中水面的倒影,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男孩正在冲着他笑。

 

公演结果在意料之内,他的状态不佳是一方面,更关键的是出品人不喜欢他们对歌曲情感的表达,也不喜欢他们没有将两人各自表达的程度统一,以致整首歌听起来不太和谐。

 

殊不知所谓的不和谐并非他们处理不当,根源是他们各怀心思,又急切地想表达出来,唱给对方听。

 

这使得这首《Melodramma》变成了私人化的作品,专家觉得水平不够,可观众却觉得唱出了心声。

 

这次之后,到节目录制结束,他们都没有再合作过。

 

梅溪湖之旅曲终人散,关于那个吻,谁也没有再提过。

 

方书剑开始忙着为担当主角的音乐剧准备,蔡程昱和几个前辈去参加了《歌手》。

 

他悄悄留了一张票,就放在后台他的位置上,虽然他收到的发来请求留票的亲友中没有蔡程昱,他还是固执地留下一张。他看着票,默默在想,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也为他留了一张门票。

 

距离演出开始还有两周时,排练结束在后台的收拾自己的他突然接到了蔡程昱的电话。

 

“你在哪?”声音听着不太稳,像是说话的人正在跑步。

 

“剧场后台。”

 

“哪个剧场?”

 

他报出了剧场的地址,问:“怎么了?”

 

“你先别离开,十分钟,等十分钟。”

 

“等什么?”他笑了,“你送的鲜花吗?”

 

“不是。”喘息声变得更急促,好像说话人跑得更快了,“等我。”

 

电话挂断,方书剑却听了半天忙音,满脑袋都被“等我”占据,早就没有用来思考其他事情的空间。

 

他等了,说好的十分钟,他等得起,然后他等来了蔡程昱。

 

“别告诉我你真是一路跑过来的。”方书剑拿蔡程昱满头汗水开玩笑。

 

“差不多吧。”蔡程昱平复呼吸,甩了甩手,“别管这些了。”

 

“有什么急事不能在电话里说?”他停下来想想,“不对啊,你不是在录制《歌手》吗?”

 

“对。”

 

“那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那边收工了,我偷着跑出来的,谁也没告诉。”

 

“你是蔡程昱吧?”他觉得匪夷所思,这不太像是一本正经又有点傻的学长的作风。

 

“是我,我想确定一件事。”

 

“什么事?”

 

“在那之前,我们能不能再吻一次?”

 

 

 

方书剑看见高杨半张着嘴,他想十年前自己听到蔡程昱的话后也可能就是这样。

 

“你们……”

 

“对,我们吻了,我把门票给了他,然后我们就决定在一起了。”

 

高杨一副“哥们你在逗我吗”的神情:“是什么让他这么做?”

 

“不知道。”

 

“不知道?!”高杨不可置信地说,“事后你就没问过他吗?你们在一起快五年,怎么连这件事都搞不清楚?”

 

“没问过。”

 

也许这就是分手的根本原因,方书剑惊觉,在给高杨讲述的过程中,他回顾了那几年,从在学校时撞在一起开始,到排练《Melodramma》,到后台用来确定感情的吻,到平静得令人可怕的分手,到高杨和黄子弘凡上婚礼的不相见,从开始到现在,他和蔡程昱之间最大的问题不是爱与不爱,而是向前走的每一步都伴随着诸多疑惑,两个人不问不说,爱的不够明白。

 

“方儿,我敬你是个狠人。”临走时高杨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十年前的话说,我敬你是个狼火。”

 

“哪赶得上你啊。”方书剑对着走到门口的高杨喊,“敢下嫁黄子皮几。”

 

高杨转过身对幸灾乐祸的他做了一个口型,那是一个字:滚。

 

门合上后又被敲响,方书剑走去开门,门外站的还是高杨。

 

“落了什么东西吗?”他问。

 

“不是。”高杨晃了晃手机,“我家阿黄的电话,蔡程昱会和他一起回来。”

 

“哦。”方书剑的表情还算平静,“还有事吗?没事我要睡觉了。”

 

“还有,”高杨撑住门,“在我和阿黄的婚礼当天,蔡程昱喝醉后一直在唱《Melodramma》,不是完整版,他将你独唱部分都空出来了,唱得非常难听。”

 

 

 

5

 

今年才三十岁的蔡程昱去过世界上的很多地方,可若问他最喜欢哪座城市,他会回答:长沙,就算再过三十年,他的回答依然会是长沙。

 

长沙这座城市给了他太多珍贵的东西,他这辈子最重要的舞台,他此生最珍视的兄弟们,他深爱却不幸和他分道扬镳的人,以及多年来他不敢再次演唱甚至不敢欣赏的歌曲——《Melodramma》。

 

他爱过这首歌,胜过其他,但远远及不上对方书剑的爱。

 

怎么可能及得上呢?毕竟这首歌对他所有意义都是方书剑赋予的。

 

有件事情他一直没能讲给方书剑听,早在那天方书剑从屋子的另一头径直走到他面前并自我介绍之前,他就知道这个小自己一届的同龄人叫什么名字。

 

可他没说,分手后他回想过去的点滴,才发现他应该告诉方书剑却没来得及说出的何止这一件事啊。

 

他或许说不清楚他从哪一刻开始动心,可他能完全肯定他是二人中第一个清楚地认识到他们相爱这件事的人。

 

那首让他陷入混乱的《Melodramma》,也让他看清楚了,只不过这次是为参加《歌手》而准备的中文版。

 

鞠红川参与填写的词很美也很适合唱,蔡程昱拿到自己负责的那部分词后,眼睛落在他第一个独唱段落上,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比被生生掏空了还难受。

 

“啊你可曾梦见我

又站在那夜路口

还唱着这首老歌

与我轻声地合”

 

他和三名前辈唱了几遍,越唱越难受。眼尖心细的高天鹤先发现了他状态不对,急忙叫停。

 

“对不起,我需要五分钟休息一下。”他向大家道歉,缩进沙发闭上眼睛。

 

然后,他做了个梦。

 

梦里只有两个人,他和方书剑,都是录制第六期公演时的穿着打扮,方书剑穿着那件白衬衫,他自打看到第一眼,便再难移开目光,他们和当时一样站在舞台两侧。他看见方书剑拿起话筒开始唱歌,可是他却听不到歌声,就连现场乐器演奏的声音他也听不见。他惶恐地环顾四周,发现他这一侧的台下没有观众,台上也没有工作人员。他彻底慌了,他熟悉这首歌,熟悉方书剑在舞台上的每个动作,他们明明只搭档了这一次,他却已经将所有细节深深刻在心里。他望向对面,知道就快要到他演唱的部分了。没有时间了,他举起手里的话筒,唱出第一句。

 

一片寂静,不是话筒不传声,而是他自己发不出声音。

 

对面的方书剑久久没有听到他的歌声,低头向观众席和乐队鞠躬,黯然转身。

 

等等!他想大喊,他想奔过去拉住方书剑,他想告诉方书剑这首歌他只会和他一起唱,他还想告诉方书剑这世上还有他能听得懂方书剑藏在歌词背后的情感。

 

他追过去,拼尽全力奔跑,却永远也追不上那道孤独的背影,他眼看着方书剑消失在后台口处,那里一片漆黑,犹如黑洞。

 

“不!”他大叫着醒来,浑身冷汗。

 

屋子里的四个人纷纷看向他,脸上都写满了担忧。

 

“蔡蔡,你没事吧?”高天鹤蹲在他身边问,“你要不要去一趟医院?”

 

“哥,我没事。”他抬手挡住眼睛,“我有个不情之请。”

 

“不情之请,跟我们说话还用的着这个词?”阿云嘎说,“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你直接开口就行。”

 

“我想请一天假。”他听见自己的嗓音透着倦意和无力,“在这期录制之后,我需要离开一天。”

 

蔡程昱打起精神让自己与其他三人配合着尽力将这首歌完美呈现出来,期间的训练简直就是折磨,他每一天都在进步,可代价是每一天那个噩梦都会造访。他越来越害怕方书剑会离他远去,直至再无音信。他在惧怕中也逐渐确定,他真的受不了这种事。

 

那个发生在训练时的吻,在洗掉了浮色之后所露出的不是空白的头脑发热,而是绚丽的两情相悦。

 

这期的节目录制结束后,他即刻动身去了方书剑所在的地方,过于激动导致的智商掉线令他干出了日后让方书剑嘲笑了好多年的傻事——连着跑了三里路。

 

他带着一个虽然确定却不够自信的吻而来,带走了方书剑的承诺和那张为他留下的票。

 

他们就这样在一起了,谁也没告诉。在方书剑的《信》开始演出后,他还假模假样地跑到方书剑的微博下面求票,惹得方书剑打电话笑着说他傻。

 

不到一个月后,他和方书剑在长沙梅溪湖一起呆了三天。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学习,也没有演出,他们每天睡到自然醒,出去逛街,吃美食,晚上回到酒店喝点酒再缠在一起。

 

分别的前天晚上,他们都喝多了。两个人耍酒疯,最后耍到了三十六人的群里,前后冒泡说了一句和对方在一起了求祝福的话,然后就下线静音。第二天清晨从宿醉中醒来的两人头痛欲裂,拿起手机就看到了上百个未接来电,微信里的信息更是多到爆炸,所有的兄弟都怕他们出意外,轮番打了一夜的电话,无一例外都遭遇了“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

 

最后还是高杨从他们发的朋友圈的状态中找到了酒店地址,并让马佳请人去查一下入住记录,查到两人名字并确定他们在酒店中没有危险后,大家这才放心。

 

拿到手机后,马佳的电话第一个打了进来,打到了蔡程昱的手机上,他以一种赴死的心态接听了。

 

“蔡程昱,你丫长脑子了吗?就你那破酒量还敢这么喝?你怎么不直接喝过去啊你!”

 

“佳哥,那个……”

 

“哪个?你别给我说话!”马佳高声打断,“方儿多好一孩子,你看看被你带成什么样了?”

 

多好?孩子?蔡程昱忍下了辩驳的冲动,向捂着肚子笑倒在凌乱的被子里的某人送去一对白眼。

 

那天他们两个将其他兄弟打来的电话接了个遍,马佳是言语最不客气的那个,其余的都还好,最温柔的是周深和李文豹,不过不管是谁,电话里聊了什么,挂断前他们都收到了最诚心的祝福。

 

那一天,他们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可是他们忘了,上帝是公平的,那些来的快的幸福,往往走的也快。

 

蔡程昱考上了茱莉亚音乐学院的研究生,要远赴美国求学,方书剑也重新回到了学校继续学习。

 

距离、时差多少给他们添了些烦恼,却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第三年时他们遭到了最严重的打击,来自蔡程昱的妈妈。

 

这位多年来独自一人抚养儿子的母亲只是闲来无事扫了一眼放假回家的儿子放在茶几上忘记锁屏也忘记退出微信界面的手机上显示的聊天记录,血压就蹿了上去,无论怎样也下不来。

 

蔡程昱怕极了,求妈妈听他解释,可是妈妈没有发火,只不过让他给方书剑打个电话,最好能约出来,她要和方书剑谈谈。

 

他打了,他没有不打的理由。

 

电话里方书剑沉默了很久,答应下来。

 

妈妈带着他一同前往约定的茶楼,他坐在方书剑的对面,羞愧得不敢看那双眼睛。

 

妈妈没有丢失了风度去叱骂,这位他从小便敬重的传统中国妇女只向方书剑和他提出来一个问题:

 

“你们想好了以后怎么办吗?小方,是你放弃国内的一切去美国,还是儿子你放弃多年的理想回国?”

 

彼时的他和方书剑,一个迈出国门没几年,尚处在睁大眼睛看看世界的阶段;一个刚刚结束大学生涯并找到了一份非常不错的工作,前途一片光明。

 

他们爱对方吗?爱啊!

 

可是他们真的敢放弃一切吗?

 

那逐梦的少年为路边的美景倾倒,他停下了脚步,舍不得走,也放不下梦与远方,他踟蹰了。

 

于是,他们犹豫了,这一犹豫便又过了一年。他们仍然是隔着太平洋,自己的事业也仍然一帆风顺。

 

终于在某个平凡的一天,他们在通话中决定了分手。

 

蔡程昱心痛得哭了一夜,他将当年那个被他们一起标注过的《Melodramma》乐谱攥在手中,始终狠不了心撕下去,天亮时他又将它放回到原来的地方,妥善收好。

 

从那天开始,他再也不唱这首歌了,这首歌的旋律再也没有飘进他的耳朵里。

 

唯一的破例是黄子弘凡刚刚告诉他的,他在黄子弘凡和高杨的婚礼当天醉酒后一遍遍唱不完整的《Melodramma》。

 

而同一天,方书剑站在婚礼来宾之外,与现场仅仅一门之隔。蔡程昱想也许方书剑在祝福新人的同时,也偷偷看过自己吧。

 

他们仍然相爱,对于分手多年的他们来说,这是一件坏事,也是一件好事。

 

又贫又皮的黄子弘凡在航站楼内过安检前拽住他问:“你想好了吗?复合这事,成功与否,你们可就这一次机会了。”

 

他站在原地,任过往十年在脑中闪过,许久后他笑了起来:“走吧。”

 

在登机前他给妈妈发了条短信:当年您留给我和方儿的问题,我找到了答案。

 

很快他便收到了妈妈的回复:不曾见过天空的鸟总想着离开家飞得更高,只有那些去过在拼到能力极限后才能抵达的天空并看遍目所能及的一切的鸟,才会理解家的珍贵。很高兴你终于找到答案,如果小方的答案和你一样,那么祝福你们。妈妈爱你,儿子。

 

飞机升空,蔡程昱笑着擦去了眼角的泪,他嘲笑自己太笨,怎么能花了这么久才明白过来呢?

 

 

 

6

 

“这是仝卓排的节目单。”郑云龙将一张纸递给坐在观众席上的阿云嘎,又坐在一旁,“你看看吧。”

 

“怎么是手写的?”阿云嘎嫌弃地皱起眉,“我不是说他这字丑,我的意思是出门右拐就是打印店,打印几张又不贵又好看。现在都是大明星了,怎么还这么懒?”

 

“我问了,”郑云龙面无表情,“他说代玮早上想睡懒觉,不想陪他去。”

 

“那昨天晚上呢?”

 

郑云龙没说话,递过去一个眼神,示意他自己体会。

 

“哦,我知道了。”阿云嘎抖了抖手里那张看起来就不结实的纸,气得发笑:“行,仝卓真行!”

 

“我们是倒数第二个节目。”

 

“啊,为什么不是最后一个?让仝卓把节目顺序调一下。”

 

郑云龙将纸抢过来,抻直后又递过去,“好好看看最后一个是什么,你能不能不要倚老卖老!”

 

“啊,蔡蔡和小男孩。”阿云嘎叹气,“蔡蔡其实挺聪明的,还记得当年川子填词的《真爱乐章》吗?那段就是故意写给他的,他当时一看就开窍,录制完节目当天溜走,直接把人追到手了,这速度比咱俩快多了。也不知道之后是怎么回事,突然分手。”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未来的事才更重要。”

 

“对啊。”阿云嘎将节目单从下往上浏览一遍,最后视线凝在排在第一首《光之心》下面的歌曲名字上,“怎么这个也被安排上了?”

 

“什么安排上了。”充满磁性的男低音从他们背后传来,不等他们回头,一个脑袋插在了他们两人中间,“给我看看。”

 

阿云嘎和郑云龙快速交换眼神,坏笑着将节目单恭敬地递过去:“晰哥,您请。”

 

“这谁写的?”

 

双云异口同声:“仝卓。”

 

果不其然,晰哥怒了:“仝卓呢?我一个low C你让我唱《假酒歌》,是不是找削!”

 

 

 

方书剑在剧院门口徘徊半天,他想了很多事情,其中大多数有关工作的他都没有想明白,只有一小部分想明白了,那是有关他和蔡程昱的。

 

他看了看手表,距离开始还有三分钟,他深吸一口气,踏上了第一阶台阶。

 

 

 

路上遇到了堵车,等到高杨和黄子弘凡带着蔡程昱赶到剧院时,距离开始只有一分半了。

 

黄子弘凡下了车,迅速拉开蔡程昱那一侧的车门,连拖带拽地将人从车里扯下来:“哎呀,你能不能快点,怎么跟高杨似的慢吞吞的。”

 

高杨面带笑容:“阿黄,你刚才说什么呢?”

 

蔡程昱被推了一下,黄子弘凡下手没轻没重,他一不留神,打了个趔趄。他来不及对身后专注打情骂俏的小两口道谢,冲向剧院大门。

 

“蔡蔡!”高杨在身后喊,“长点心吧!”

 

“蔡程昱!”黄子弘凡大声附和,“要是还追不到方儿,你就别回美国了,在方儿家门口睡吧!”

 

 

 

距离开始还有一分钟。

 

梅溪湖三十六子,其中两人手拉着手走进了剧院的大门,其中的三十二人在舞台区,剩下的两人在通往舞台的走廊里撞到了一起。

 

在前面走的方书剑正低头查看手机来电显示,对后边的脚步声丝毫没在意,在后面跑的蔡程昱正低头拨出号码,完全没看到前面有人。

 

 

 

舞台区的大门突然被人拉开,坐在观众席的三十二人看到蔡程昱拉着方书剑一溜烟跑上了舞台。

 

灯光没有,话筒没有,配乐也没有,台下的三十二人全都愣住了。

 

舞台上的两人面对面站立,半天没有动静。

 

“我们是不是应该给他们放个BGM?”梁朋杰用手指捅了捅坐在旁边的张超,“这清唱是不是有点尴尬啊?”

 

张超瞄了眼前排的几位前辈:“别管了,让他们自力更生吧。”

 

 

 

“唱啊。”蔡程昱低声说,“第一段是你的,唱啊。”

 

方书剑眼眶越来越红:“Questa mia canzone  Inno dell'amore…”

 

早已落泪的蔡程昱破涕而笑,他的方书剑,仍是那位走进他心中的白衣少年。

 

从开口那刻起,自两人第一次合作到如今再次将这首经典唱响中间相隔的十年恍若一瞬,那些伤痛和别离不过一场噩梦,而他们现在则刚刚苏醒。

 

 

 

经年之后,方书剑再次听见了蔡程昱唱出的“Ma limpido è il mattino”,一如曾经令他心醉。他记得他对蔡程昱说过自己有多么爱他这一句,他说他闭眼会看到美好到超越文字或语言表述的晨曦。

 

“所以你喜欢闭眼?因为你睁眼却只能看得到相貌平平的我。”

 

“不,我宁愿睁眼看到你,晨曦再美也只能存在于幻想中,可你不一样,你是我看得到摸得到的人,是我的太阳。”他笑着将吻印在对面翘起来的嘴角上,“我要定制一枚胸针,金色的太阳花,别在我的胸前,到那时,我们再合作一次《Melodramma》。”

 

 

 

一曲结束。

 

蔡程昱从口袋里拿出那枚胸针,用止不住颤抖的双手郑重地将它别在方书剑的胸前衣襟上。

 

一颗颗泪砸在手背上,有的来自于他自己,有的来自于低声啜泣的方书剑。

 

“金色的太阳花。”蔡程昱满是泪水的脸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方儿,千万不要再弄丢了,它是你的,一直都属于你。”

 

 

 

7

 

故事还在继续,可故事外的我却执拗地将进度条拉回到了最初,00:00。

 

无论是歌剧还是乐曲,00:00,才是整个故事的开始。

 

在北京打拼了两年的阿云嘎操着一口并不熟练的汉语走进了北京舞蹈学院并做了班长,班上的一名来自青岛名叫郑云龙的青年时不时对他说一句“班长这是艺术家的水平啊,干嘛来上学呢”。四年后关系特铁的他们在毕业大戏《吉屋出租》中扮演了情侣并当众亲吻。

 

过了三年,围着教学楼转了一圈的方书剑在教室门口和自开学便盼望着见到的优秀学长蔡程昱相撞。

 

又二年,迈入大四被老师推荐去参加综艺节目的蔡程昱在帮助老师整理办公室时看到了本校参与该综艺选拔的人员简历,在其中他找到了前年和他相撞却未来得及问到名字的可爱学弟。

 

这一年刚毕业没多久尚对前路有些迷茫的仝卓被朋友的朋友拉进了湖南卫视一档即将录制的综艺节目的群里,在这儿,他看到了一条他没想过的路。

 

这一年面对老师提到的通过参与综艺去学习的机会,向来腼腆不喜热闹的代玮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去报名。

 

这一年远在波士顿的黄子弘凡收到爸爸发来的邮件,里面是对一档拟录制的综艺节目的介绍,黄子弘凡想了想便回复了邮件,内容是:挺有趣的,我报名。

 

这一年身在维也纳即将毕业又打算回国发展的高杨从国内朋友那里看到了湖南卫视综艺广告信息,他将简历投了过去。

 

这一年,阿云嘎来拜访郑云龙,顺便受节目组委托劝说这位老同学参加。他只用了两句发自肺腑的实话便说服节目组三次都无法邀请到的人。第一句是“来这个节目你可以卖票啊”,另一句是“大龙,我想站在舞台上和你再唱一遍《I’ll Cover You》。”

 

这一年的深秋,共有三十六个对发展声乐满腔热血的年轻人从各地赶来。

 

这一年,他们去了梅溪湖,一个让他们做了三个月梦的地方,也是一个让他们永远唱下去的地方。

 

节目结束后,他们分别了,十年后再次相聚,这一次没有专家评委,没有为他们疯狂的观众,他们唱起了当年的歌曲,不为别人,只为自己,只为爱人,只为兄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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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最后的话:

感谢看到最后的你,顺祝好!

抛开CP滤镜,他们之间的兄弟情,我所能描绘的不及万分之一。若真有十周年庆典的话,我想一定会比我写的精彩许多【笑】

我想了想,还是不要等十周年了,三十六子再加马克老师和三个出品人每年搞一次多好~

其实早就想写SRRX的相关同人了,好久不混国产圈的我被该清流综艺拉回了国产圈,于是愉快地开了个子博客码码字,哦,那个若有幸得到大家的评论的话,好像只能用主ID回,emmm,所以,如果小伙伴看到某个ID不停地回复评论的话,请不要把他叉出去,他是我呀呀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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