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刃下春风【连载,抗日谍战AU,多CP群像,章一】

CP预警【没车大概都算无差】:云次方、昱剑,弘杨,亦鹤,卓玮,少量超朋【每章会视内容涉及的CP打tag,如有错误,敬请指出,谢谢】

OOC预警:抗日战争时期谍战AU【雷者慎入】

禁上升真人!!!

作者言:梅溪湖三十六子一碗水端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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刃下春风  


世道艰险,为人不易,临别之际,谨以三杯酒敬这段天光遥远的岁月:一杯敬山河,敬无坚不摧的崇高信仰;一杯敬同志,敬同道同途的知己兄弟;一杯敬所爱,敬刀光炮火中的半缕春风。

 

——题记

 

章一

 

1940年,初春,上海。

 

沦为一座孤岛之后,上海的春似乎来得比往年晚了许多。

 

在距离余笛家还有一条街的地方,正为抵御寒风而竖起衣领的蔡程昱意外地瞥见了方书剑。

 

同龄的他们是相差一届的校友,却不是同一专业,关系不熟,远称不上“朋友”,仅仅在校就读时有过一面之缘。

 

不,严格来说,那也不算是一面之缘,顶多算是自己知道了谁是方书剑而已。

 

蔡程昱不由得停下脚步,盯着背对他匆匆登上电车的方书剑,脑海中浮现了同样的背影。他想起来那是1937年夏,驻扎在北平附近的日军尚未向卢沟桥一带开火,距离淞沪会战还有两个月,遭受过日军进攻的上海看起来虽然依旧繁华,却早已不再安全。因此,在许多经济条件好一些的家庭,父母会将孩子送去香港或者更远的国家,名为求学,实为躲避可以预见的战火。蔡程昱的母亲也有此意向,然而被他拒绝了,他拒绝,半是因为他无法将独自抚养他长大的母亲留在动荡的国内,半是因为彼时的他已经为未来的路做出了选择。

 

那天毕业典礼结束后,好友龚子棋特意拉住他道声祝贺,又问了他日后的打算。两个人面对面正说着时,他看到龚子棋的视线突然从他的脸上移开,越过他的肩头,投向他的身后,接着点了下头。

 

“怎么了?”他好奇地问。

 

“没什么,一个熟人。”龚子棋瞟了眼他,很快眼睛又向前看去,并冲着那个方向抬了抬下巴,“就是那个,我的班长,方书剑。”

 

“方书剑”这个名字对蔡程昱而言并不陌生,除了龚子棋向他提及不止一次以外,廖教授在某次聊天中也谈到过,教授评价此人同他一样优秀,是栋梁之才,天赋异禀也踏实上进,假以时日必成大家。他清楚地记得临近谈话尾声时廖教授感慨了一句“若能在各自的专业上坚持下去,你们一定会是这个时代从我们学校走出来的令人骄傲的双璧”。

 

他当时微笑不语,将教授的话记在心里,却没有主动寻找或创造结交的机会,原因有二:一个是他习惯了结交这种事一切随缘,另一个是成为专业大家已不再是他的追求。

 

他仍然期待和方书剑握手相识的一天,不曾想这一天直到他毕业的这一天也没能到来。

 

听闻龚子棋的话,他连忙转身,可惜正巧方书剑也转身,他只来得及捕捉到一个背影。

 

那日阳光明媚,少年身着的白衬衫似在发光。明明视野中有那么多的人,明明穿白衬衫的不止这一人,明明不该一眼便确定,但蔡程昱在看过去的第一时间便被这少年的背影抓住了眼睛,认定这便是方书剑。与想象中的文弱书生形象不同,他发现品学兼优的少年身上并没有太多书卷气,仅仅一个背影,他看到的是与同龄人身上免不了的轻狂与冲动所不同的被刻意收敛却无法完全掩住的锐气与锋芒。

 

这一刻他想:“方书剑”这名字,取得倒是贴切。

 

“嘿,还看呢,人都走远,早就没影了。”龚子棋的声音带了几分揶揄笑意。

 

蔡程昱转身对龚子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孩子一身的少年气,真好。”

 

“孩子?你是说方书剑吗?”见他点点头,龚子棋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随后大笑,“蔡啊蔡,你知道你就比他大几个月吗?”

 

蔡程昱怔愣一秒,随即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看你好像对他挺欣赏的,需要我介绍你们认识吗?”

 

“不了,以后再说吧。”

 

他习惯性地回答,话刚出口才发觉这句说得稍微有点违心,可说出的话如泼出的水。他心里想着待以后有时间回校肯定能再见到方书剑,怎料七七事变和淞沪会战相继爆发,不到半年的时间,上海不幸沦陷了,几所高校陆续西迁,其中就包括他的母校。

 

1937年底,在母校首批师生西迁之前,蔡程昱请即将离沪的龚子棋吃了顿饭,当作饯行。席间龚子棋对他说当前国家危难,想要投笔从戎。他了解这位朋友,除非打定主意,不然绝不会说出来,而一旦说了出来,就一定会做到。果不其然,春节过后不久他收到了龚子棋寄来的信,信中说自己已经离开学校去参军了。

 

那之后,他再没收到龚子棋的信,无法获知朋友的近况,也没有渠道探得方书剑的下落。

 

大约还是在校读书吧,他这样想,毕竟教授那么青睐此人,定是想培养成为学者。

 

蔡程昱从未想过,那少年竟然会出现在局势复杂莫测的上海。

 

他从远去的电车上收回目光,迈开步子继续前行,回忆结束了,可是心中却多了个声音:他还是没有看见我。

 

不到五分钟后,他叩响了余笛家的房门,余笛的夫人开门请他进去。

 

余笛是他的学长,毕业后在上海的一家学校任教,年长他十多岁,为人温润谦和。他们是在几年前余笛受邀回到母校时相识的,起初二人只是探讨学术问题,同是心系国家之人,自然而然从学术谈到了时政,后来又谈到了信仰的主义,再后来他在余笛的介绍下加入了共产党。考虑到他年纪小,为了保护他的安全,中共上海交通站全员除了余笛和站长以外,没有其他人知道他的身份,一直以来也未派他参与过任务。三天前余笛接到上级指令,需要尽快前往四川重建被破坏的地下交通站,动身之前,通知了他以做客为名上门以便嘱咐与他有关的重要党内事宜。

 

“余老师。”蔡程昱打完招呼看见放在地上的行李箱后一愣,“已经收拾好了吗?”

 

“蔡蔡。”余笛示意他坐下,二人在沙发上落座后开口,“是的,晚上的火车,还有三个小时。”

 

“那我送您去车站吧。”

 

“不用。”余笛笑着摆摆手,“这份心意我领了。”说完,表情罕见地严肃起来,靠近他放低声音,“时间紧迫,我接下来要说的话,请你务必记住。”

 

“是。”

 

“我是你的入党介绍人,也是这几年你唯一的联系人,可是此次派我去四川的决定太过仓促,我无法将你一起带走,所以,只能把你的关系安排给党内的其他同志,以后会有同志接替我继续引导并照顾你。”余笛顿了顿,“暂时安排了两次接头,第一次时间是明天中午十二点半,最晚不超过十二点四十五分,地点是德顺大饭店,你将一方白色手帕夹在当日的《中华日报》中,并露出一角,把报纸卷成筒放在桌面左上方。听到有人问‘可否借红手帕一用’,你答‘红手帕在家中,只有白手帕’,若是同志,他会说‘打扰了,我更喜欢红手帕,白手帕容易染色’。”

 

“第二次呢?”

 

“假设第一次接头失败,你需要注意每天的《中华日报》,如果看到上面刊登了寻找云家长子的寻人启事,那么在当日晚上七点去梅溪湖唱片店,你携带一枝玫瑰,卷在当日的《中华日报》中。暗号是接头同志说‘初春的玫瑰受了太多寒风,若送给爱人,恐怕这段感情多有波折,很难善终’,你说‘可是我的爱人收到它会很开心,虽然只有片刻,也足够了’,听到后他会带你去见你的新任联系人。”

 

蔡程昱沉默了几秒,在脑子里将内容快速并完整地过了一遍,确定牢牢记住后问:“就这样?”

 

“是的,就这样。”

 

“您可以告诉我,我的新任联系人是谁吗?”

 

“是这些年除我以外知道你的党员身份的同志,中共上海交通站站长,代号‘双云’。”

 

蔡程昱吃了一惊:“竟然是‘双云’?!”

 

“双云”是什么人?

 

这个代号存在近十年了,蔡程昱曾在余笛这里听说过一点儿相关的往事,可仅仅余笛讲述的这一点儿,已足够让他对“双云”心生敬佩。

 

“双云”排在日军抓捕名单的前列,这个代号与很多日本军官要员的暗杀案件相关。自1931年九·一八事变发生后,“双云”便在东北、华北和华东地区多次进行暗杀行动,无一失手,计划缜密,现场处理得相当干净,毫无线索可查。最不可思议的事当属1932年一·二八事变后,分别发生在北平和上海的暗杀仅仅相隔了不到一天。

 

蔡程昱不是没有怀疑过“双云”并非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但这种怀疑在1937年冬交通站被叛徒破坏不久听到余笛正式通知他“双云”即将接任上海地下交通站站长后便被他打消了。

 

毕竟,一个组织是不会担任站长这种职务的。

 

“双云”极其神秘,不仅因为敌人始终未能查到行踪,更是因为在党内只有少数同志见过这个代号背后的人。若不是1937年12月初,‘双云’尚未到达上海前,地下交通站有人被捕后叛变,将新任站长是传说中的“双云”一事交代出来,敌人怕是连令他们恐惧之人的代号都不知道。

 

“蔡程昱同志,”余笛站起身,向他伸出手,“保重。”

 

他亦起身,深吸一口气,将手握住:“余笛同志,一路顺风,保重。”

 

 

 

眼看着腕上手表中的时针一点点偏离“Ⅶ”,坐在德顺大饭店中的蔡程昱心里开始不安。

 

他按照余笛的指示,今天中午十二点二十五时走进饭店,将卷有白色手帕的《中华日报》报纸筒放在桌面左上方,等待接头的同志,可是到了十二点半,却不见有人前来搭讪。他环顾四周,不动声色地将饭店内的所有客人和服务员观察一遍,包括最不引人注目的在台上正演奏钢琴的男人和最引人注目的坐在舞台附近位置上沿着下颌骨蓄有精致胡须的男子。

 

蔡程昱听见男子说话带有明显的东北口音,他忍不住仔细看了两眼,注意到男子身边的座位上放置了一个黑色的琴箱。

 

十二点四十五分,就在蔡程昱认定这次接头失败,准备离开时,饭店里来了一位新客人。

 

这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推门进来的一秒,深色大衣的衣角翻飞。男人身形瘦高,半长头发,进来后径直快步走向饭店里远离窗口的一张桌子,那里坐着一男一女。因为男人走路速度太快,蔡程昱来不及看清男人的模样。

 

“你好,藤原先生。”男人的声音很特别,“很抱歉,我来晚了,我们换个地方说话。”说完,伸手过去。

 

他听见坐在那里的女人将男人的话翻译成日语说给身边的藤原听,藤原点点头,站起来探身向前伸手。

 

“砰!”

 

蔡程昱眼见藤原被一枪爆头,藤原没来得及吭声,就向后栽去。

 

桌椅翻倒声、杯盘碎裂声、尖叫声,脚步声,在不足一秒的寂静之后,充斥了整个饭店。

 

刚刚发生了什么?他完全没有概念,他被吓到了,手脚冰凉,心跳奇快,呆呆地坐在座位上没有任何动作。这是他第一次目睹一场死亡,他的眼睛还停在藤原那里,大脑早已空白一片。

 

藤原横尸在地,女翻译不知跑到了哪里,那个男人还在,但是脸庞和大衣却不再干净,满是喷溅的血迹。男人冷静地拿起桌面上的毛巾,擦掉了脸上的血。然后转身走向门口,在推门离去前,有意无意向他递来一眼。

 

这个眼神淡淡的,却让蔡程昱回了神。

 

他觉得男人看着眼熟,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等他慌忙追出去时,男人已经走到了马路对面,那里停放了一辆车,车边站着一个眉眼深邃的短发男人,看着也莫名眼熟。短发男人抬手,手指擦过半长头发男人的耳廓,而后者则摇摇头,笑着对短发男人说了些什么。

 

因为突然发生的枪击案,大街上眨眼间变得乱糟糟的,没人有心情关注别人的行为,除了他。

 

看见两人站在一起的蔡程昱稍作思索,恍然大悟:原来是他们!

 

他曾在报纸上看见过二人站在一起的照片,对应的文章中介绍说著名经济学家郑云龙邀请到了原定居在北平的昔日同窗阿云嘎一起担任新政府财政部的财经顾问。

 

他抬起头,街对面的汽车消失不见了,他用双眼四处搜寻,仍然不见那辆车的踪迹,但在远一些的巷口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方书剑怎么会在这里?

 

他心里疑惑,便朝着那巷口所在的方向走了一步,想拉住方书剑问清楚,恰在这时,一个路人和他相撞。

 

“你他妈瞎吗?怎么走路的?敢撞我仝卓哥!我看你是不要命了!”没等他站直,有人骂骂咧咧地拽住他的衣领,甚是粗暴,一只拳头悬在他的脸上。

 

“哎呀,谭四,算啦算啦,和他计较什么,让他走吧。今天也是够倒霉的,本想过来吃个饭,结果饭店里面死人了。”说话的是和他相撞的青年,一边揉着肩膀,一边抬眼扯着嘴角笑,可因为疼得龇牙咧嘴,这个笑有点儿难看,“记住,下次走路看着点儿。”

 

他从容地道了歉,免不了还是被推了一把,险些跌坐在地上,待这两人走后,远处的巷口已没了人影。他叹了口气,经过饭店时,在破碎的玻璃窗前驻足半刻。他向里面望去,视线落在了藤原的座位上,几秒种后又回头看了看饭店对面的住宅,忽然有了个不得了的发现。

 

藤原选的座位是狙击盲点,如果不是为了和郑云龙握手而探身向前,藤原绝不会被击中。

 

为什么藤原不带随从?为什么藤原死后郑云龙会那么淡定地走出去?

 

他万分困惑,但深知此地不宜久留,只能先迅速撤离。

 

突然响起的枪声,宣告了计划中第一次接头的失败。

 

这是蔡程昱知道的,可他不知道的是这并非被此次暗杀破坏的唯一接头任务。

 

 

 

独自一人从天津南下到达上海,按照组织指示前往德顺大饭店和上海地下交通站的同志接头的高天鹤怎么也不会想到距离接头时间只有十五分钟时发生了枪击案。

 

归功于多年工作经验,藤原倒地的瞬间,他立刻反应过来,提起手边的琴箱等待饭店里的其他客人逃窜,他则会随人群离开。但是没等他跑到门口,手腕被人抓住了,对方力气大得惊人,他无法挣脱,只能被拉着向前跑。从人群中挤出来后,他才定睛认出拉着他跑的人是舞台上弹钢琴的男人。

 

“喂,你这个人——”

 

“先别说话。”男人打断他,带他跑进一条僻静的巷子里,停下脚步,却没有放开抓住他的手,喘息地说,“从天津来的?拿着的是二胡吗?”

 

高天鹤的脑中警铃大作,他飞快地将男人打量一遍,面上依旧镇静:“对。”

 

“果然就是你。”

 

“我听不明白。”

 

男人抬手瞄了眼表,高天鹤看见正好是应该接头的下午一点整,他听见男人浑厚的声音:“我为一个擅长拉二胡的朋友创作了一首曲子,今天想演奏给在座的朋友们听,希望大家喜欢。”说着,向他靠近一步,贴近他的耳边,哼了一段旋律。

 

高天鹤瞪大双眼,男人的话和这段旋律正是接头暗号。

 

曲子哼完,男人后退一步,松开了他的手腕。

 

“有一个地方不对,听起来非常不和谐。”高天鹤松了口气,将本该写在字条上由服务生递给演奏者的话说出,“不知道是你的谱子写错了,还是你弹错了。”

 

男人伸出手,停在近距离面对面的两人之间外人不易察觉的地方,压低声音道:“同志你好,中共上海交通站B组副组长,简弘亦。现在的潜伏身份是民立中学的音乐教师,因为太穷,偶尔给人作曲,周末会到德顺大饭店弹琴赚点儿钱。”

 

他兴奋地握住男人的手:“同志你好,我是高天鹤。”

 

简弘亦笑了起来,笑容不大,却十分温暖:“欢迎新组长!”

 

高天鹤想起来出发前上级领导向他介绍的背景:不到三年前中共上海交通站B组出了叛徒,很多同志因此遭遇不测,B组成员所剩无几,原交通站站长在被捕过程中就义,整个交通站陷入瘫痪状态,代号“双云”的同志临危受命,担任站长,踏入孤岛,重建交通站。在肃清余下叛徒后,交通站才慢慢恢复。为了降低危险,“双云”在此后整整两年多的时间里对于发展党员和增加组员的事情格外谨慎,直到最近才向组织申请调一名对地下交通站工作熟悉的同志来领导B组。

 

高天鹤记得当时领导感慨:“B组的副组长是个能人,当年叛徒几乎掌握B组成员的全部信息,多亏他及时将同志们转移,并清除叛徒,在‘双云’到达上海前,艰难地保护了同志们。”

 

“这两年,简大哥辛苦了。”随简弘亦到达安全地点后,高天鹤发自内心地说。

 

“还好。”简弘亦笑了笑,“我们一直期待你的到来,因为只有你来了,我们才能顺利开展工作。”

 

“那么现在B组同志们的情况怎么样?”

 

“同志们的情况都好,‘双云’来了之后,并没有安排B组执行任务,所以我们一直处于比较安全的潜伏阶段。”简弘亦神色暗淡,“不过,目前B组除了我,只有两名同志了。”

 

高天鹤叹息一声,过了一会儿突然说:“对了,不是说这次接头是三名同志吗?除了你我,还应该有一个人。”

 

“是的,他就是我说的B组剩下的两名同志之一,他的潜伏身份危险性太高,因此和他的搭档保持联系,与我的联系不多,按照计划他应该在下午一点前出现在饭店里,但是……”

 

“但是,饭店里发生了枪击案。”高天鹤眉头紧锁,“他当时是否在现场?”

 

“不,我看过了,他不在。”简弘亦为高天鹤倒了杯水。

 

“谢谢。”高天鹤端详眼前多数时间面无表情,且语速平缓的简弘亦,实在无法相信这样经验丰富、成熟稳重的同志能做出二话不说拉着他跑了几条街,停下来在对暗号之前便确定他的身份这种事,忍不住好奇,“简大哥是怎么猜到是我的?”

 

“你来之前,‘双云’说过你说话带有东北口音,随身带着一个装有二胡的黑色琴箱。”

 

高天鹤不可置信地问:“就只有这两点吗?”

 

简弘亦点点头,没有说话。

 

高天鹤略微失望:“好吧,凭借这两个特点就确认,那似乎也太草率了点儿……”

 

简弘亦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将话咽了回去。他不打算让高天鹤知道,“双云”告诉他的不止口音和二胡琴箱,还有别的。

 

“上级派来一名同志,曾在哈尔滨交通站和天津交通站工作过,东北人,说话带口音,提着一个黑色的二胡琴箱,会拉二胡。”

 

“还有呢?”

 

“还有,”回答他的声音变了,裹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是个美人。”

 

简弘亦盯着端起杯子喝水的高天鹤出神:其实,“双云”并没有欺骗自己,这确实是个美人。在饭店时,高天鹤坐在台下抬头看过来的眼神,真的很美。

 

“那你说的这位同志现在的身份是什么?”高天鹤放下水杯,“就是本来应该接头的这位同志。”

 

简弘亦回过神来,答:“他潜伏在青红帮,叫仝卓。”

 

“他的搭档呢?”

 

“仁济医院的外科大夫,代玮。”

 

 

 

 

临近半夜十二点时,躺在床上没睡着的代玮听见有人在敲窗户,他下床推开了被敲响的窗户,窗外的人灵巧地翻身进入。

 

灯光下,仝卓站直身体,呼出口气,脸上带笑:“哎呦,谢谢代代。”

 

“又不走门?”代玮将窗户关上,“自从我搬到这里,你就没走过正门。”

 

“没搬来前我就没走过门,再说了,你这门不好走,还不如爬窗户。”仝卓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自然而然地去拿桌上的水杯,指尖触及杯子外壁时笑容变得更灿烂,“热的,刚倒的?”

 

“嗯。”代玮走到仝卓身边坐下,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进鼻腔,他的脸色突然难看,“你受伤了。”

 

仝卓嘿嘿一笑:“没事,小伤。”

 

“把衣服脱了。”代玮起身去拿医疗箱,回来时见仝卓的衣服还好好穿在身上,“听话,把衣服脱了,让我处理一下。”看到仝卓露出一个夸张的无奈表情,慢吞吞地解扣子,板起了脸催促,“快点。”

 

仝卓装着难为情的样子:“大晚上的,你让我脱衣服……”

 

“又不是第一次了。”

 

“那这要是让人看见了,也不好吧……”

 

代玮忍无可忍,翻了个白眼:“闭嘴吧,对你负责行吗?”

 

“好嘞。”说完,仝卓麻利地脱了上衣。

 

这几句话自打代玮为翻窗进来的仝卓第二次深夜处理伤口开始,每次都要原封不动地说一遍,仝卓的表情和语气没变过,代玮的白眼和回复也没变过。

 

为什么不是第一次?

 

因为第一次时失血过多的仝卓只来得及对代玮感激地笑了笑,勉强说了句“天使,请拯救人工卓”,之后就华丽丽地直接晕过去了。

 

“怎么搞的?”

 

“就……没注意嘛,没事。”

 

横在腹部的刀伤不严重,但是格外扎眼。代玮生气了,他是个平和的人,典型的“好脾气”,可从与仝卓搭档开始,这几年他总是会生气,为仝卓经常受伤又不把这当回事而生气。

 

“呦呦呦,代代,轻、轻点儿”

 

代玮没好气:“知道疼,下次就别受伤了。”

 

“知道啦。”

 

每次都拿一句“知道啦”讨好,回头就把这忘在脑后,代玮不想理他,便闭上嘴专心缝合。仝卓撇撇嘴,也识趣地保持了沉默。

 

“我听说德顺大饭店今天出事了。”代玮剪断缝合线,“新组长见到了吗?你怎么样?”

 

“没有。”仝卓将衣服拉起来,收起了嘻嘻哈哈的样子,“差一刻钟接头时,饭店里有个日本人被暗杀了,那时候我刚走到饭店附近。”

 

“谭四还跟着你?”看仝卓点头,代玮又道,“看来对你的怀疑还没有解除。”

 

“别担心,谭四很好应付。”

 

“不知简老师有没有和新组长接上头。那个被暗杀的日本人,你了解多少?”

 

仝卓摇摇头:“这不是青红帮的事情。”稍作停顿后,笑着又说,“代代,今天在饭店门口我撞了一个人。”

 

“撞人?为什么?”

 

“他也是来接头的,我觉得是我们的新同志,可能是A组余老师的人。余老师被临时调走,他发展的同志应该是交给了‘双云’。不过,这人看着不太聪明,也没多少经验,枪声响了之后不知道跟着人流跑出去,傻站在饭店门口找人。我怕他这样会闯祸,就撞了他一下,等这件事解决,该撤离的同志也撤离完毕,他想找人都找不到了。”

 

“他是不是新同志我不知道,但是我们的交通站的确很快有新同志加入。”

 

“你认识?”

 

“这个人你也知道,我的同学兼好友。”

 

仝卓和代玮对视一眼:“是高杨。想不到他从国外回来了,哪天到?”

 

“明天下午。”

 

“‘双云’安排的接应人是谁?”

 

“黄子弘凡。”

 

“什么?黄子皮几?”仝卓惊叫,“唉,也不知道‘双云’怎么想的,带了一帮小孩。”

 

“我记得,你好像也就二十出头吧。”

 

“可是我比他们都好用啊。”仝卓佯装不服气,听到代玮的笑声,眉头一下子展开,笑着站起来,“行了,我该走了。”

 

“你不必……”代玮起身阻拦。

 

“嘘,”仝卓站在窗口,翻出去前回头,在弯起的嘴唇上竖起食指,“等我哪天名正言顺地走了正门,再留宿也不迟。”

 

 

 

高杨看见前来接应的孩子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在做梦。

 

没错,就是孩子,瘦瘦高高的,但是比自己矮了点儿,看着年纪顶多十八九岁,不能再多了。

 

他拎着行李箱站在车站门口避开人和这男孩对了三遍暗号,德语暗号,男孩说得挺溜,末了还很自豪地来了句“我不会德语,为了接你特意学的,讲得好不好”。

 

“挺好的。”有赖于多年的修养,高杨保持住了脸上弧度恰好的微笑,将手中重量比较轻的行李箱交给男孩,“有劳了。”然后随着男孩坐进轿车中。

 

“我听‘双云’说你是学医的,西医吗?”

 

“对。”

 

“容易学吗?”

 

“还好。”

 

“哦,那你在国外学了多少年啊?”

 

“四年。”

 

“你要不要帮我看看,我感觉我最近头疼。”

 

高杨扫了一眼坐在前面开车的“话匣子”:“你习惯熬夜吗?”见男孩点头,“别再熬夜了。”

 

“哎,厉害了!你竟然一眼就看出来我习惯熬夜!对,我真的特喜欢熬夜。”

 

高杨但笑不语,心道:找面镜子照照你也能知道了。

 

“你平时除了治病,还干什么?有什么爱好吗?”

 

高杨想了想:“听音乐吧”

 

“我也喜欢!你喜欢听什么样的音乐?我家里的唱片特别全,什么类型歌曲都有,改天我送你几张绝版的。”

 

“不用了,谢谢。”

 

“不如我请你到我家做客吧,你喜欢哪张随便拿。”

 

“谢谢。”

 

“忘了问,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

 

“我请你吃饭。”说完,男孩看了看表:“算了,还是直接去梅溪湖吧。今天除了你,还有个新来的,张超和梁朋杰也会来,直接让‘双云’下厨得了。”

 

“‘双云’会做菜?”

 

“不仅会做,做得还很好吃呢!上回吃到是去年,为了欢迎梁朋杰加入做了顿饭,梁朋杰说‘双云’的手艺可以开菜馆了。”高杨笑了一声,男孩瞟了眼后视镜,“哎,你这样笑起来真好看,比刚才还好看。”

 

高杨怔愣,随即悄悄将嘴角上扬的弧度恢复到了常用的标准值。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聒噪。”高杨没说话,男孩继续说,“其实我也知道我话多且密。”话音刚落,迎面开来的车突然鸣笛并停了下来,男孩同样鸣笛停车,高杨刚要询问,男孩低声说,“别害怕,有我在。”

 

“黄小公子,今天又是一个人开车玩?我刚从令尊的船运公司那边出来,黄老板还念叨您不回家吃饭呢。”另一辆车中的人扬声,隔着窗帘瞧了瞧,“咦,后座好像有人,是朋友吗?”

 

男孩降下车窗:“对。”

 

“男的女的?”

 

“你猜。”高杨听见男孩得意笑道,“反正长得很美。”

 

“哎呀,那不打扰您了,黄小公子先请。”

 

男孩点头作别,升起车窗,发动汽车。

 

高杨一边问候自己突然降低的智商,一边听着自己平淡的声音:“上海船运大亨黄老板的小公子,黄子弘凡。”

 

“对,是我。”男孩拍了一下大腿,“哎,刚才居然忘了自我介绍。”借后视镜看见高杨欲言又止,道,“堂堂上海滩船运大亨的儿子,竟然是共产党。你一定想问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知道自己支持的对于新政府来说是什么力量吗?知道我加入的是什么党派吗?知道那些主义是什么意思吗?我能理解,因为我的年纪小。其实比这些还多的问题,‘双云’都问过我了。”

 

高杨轻声问:“那你知道吗?”

 

“我确实话多,但是在回答这些问题上,我也许并不如你。”不知不觉中,黄子弘凡正经许多,“我只知道我正在做的,和即将做的是正确的,而我只做正确的事,就够了。”

 

一阵沉默后,黄子弘凡瞥了下后视镜,问:“你还有疑问吗?”

 

高杨的嘴角弧度今天第二次突破了标准值:“阿黄,好好开车。”

 

 

 

晚六点五十九分,蔡程昱带着卷有一枝玫瑰的报纸筒走进了梅溪湖唱片店。

 

“先生要买些什么?我可以向您推荐。”

 

“谢谢,我先看看。”

 

他站在柜台前心不在焉地挑黑胶,默默数秒,四十多秒后,他听见了悬在门口的铃铛的响声。

 

脚步声逐渐接近,来人站在了他的身后,他太过激动,以至于忘记了转身。

 

“初春的玫瑰受了太多寒风,若送给爱人,恐怕这段感情多有波折,很难善终。”

 

“可是我的爱人收到它会很开心,虽然只有片刻,也足够了。”

 

蔡程昱说完才转身,没想到来人也是背对着他,待看清了来人的背影后,他愣住了。

 

“你不是……”

 

“你好,蔡程昱同志。”来人转身,漂亮的眉眼间尽是未褪去的少年气,眸中闪着光,他对蔡程昱伸出手,“我是方书剑。”

 

“你好,方书剑同志。”蔡程昱握住少年的手,笑着将报纸筒中的玫瑰递了过去,“送给你。”

 

方书剑盯着玫瑰无措:“呃,这个……”

 

“哦。”蔡程昱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拿着玫瑰的手停在二人中间,递出也不是,收回也不是,尴尬极了。

 

“谢谢。”短暂的沉默后,方书剑接过玫瑰,“‘双云’一直在等你,我们进去吧。”

 

“好。”

 

暗门开启,蔡程昱跟着方书剑通过密道,在一扇门前停下来,方书剑敲了敲,很快门被一个眼下有痣的少年打开了。

 

“你们来的比黄子快。”少年看见他们开心地笑了。

 

“这是梁朋杰,这是蔡程昱。”方书剑为他们介绍,又问,“张超和你一起来的?”

 

“当然。”梁朋杰说,“他和‘双云’在里面坐着呢。”

 

像是呼应这句似的,从里面的屋子里传出了笑声。

 

怎么这声音听着熟悉?蔡程昱不禁问自己,随方书剑走了进去。

 

那屋子里坐在桌子旁的只有三个人,除了与他年龄相仿的小眼睛年轻人从没见过外,剩下的两人他都见过。

 

蔡程昱惊讶地看了看郑云龙,又看了看阿云嘎,半天后才说话:“请问,你们谁是‘双云’?”

 

郑云龙和阿云嘎相视一笑,异口同声:“我们就是‘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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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最后的话:

感谢看到最后的你,顺祝好!

下一章应该是老云家相声……吧

MXH有毒!想不到当年誓死不写RPS的我不仅写了RPS,还写了RPS的AU……

MXH你赢了!

本来三月末想赶出来一篇一发完的,但是我真的放不下谍战AU脑洞,就先拿出来搞搞了,后面可能会有个听起来很高大上的“xx计划”啥的拉高故事的悬疑性,不过,说到底这篇算是鸡血产物,不知道会不会坑。

就……随缘写,随缘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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